皇帝目光锐利地看向了耶律栾。
耶律栾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,巧得让皇帝不得不怀疑刚刚射向顾泽之的那支流箭是来自耶律栾。
耶律栾“”
他当然注意到了皇帝怀疑审视的目光, 心中暗恨今天实在太不顺了。
左脸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灼痛感, 在不断地提醒他, 他吃了大亏。
耶律栾扯了扯嘴角,那血肉模糊的半边面庞更显狰狞扭曲,心道接下来,顾泽之十有会指认自己意图谋害他,但是,谁又有证据证明那一箭是自己放的, 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是故意偷袭他
他当时不过是见大祁皇帝被熊袭击,上去帮忙而已, 一时失手也在所难免。
他是燕国的使臣,就算今天顾泽之真得死了, 只要没有证据证明他是“故意”的, 大祁皇帝也不能拿他怎么样
更别说,现在顾泽之压根儿没事, 真正有事的人是他
耶律栾就等着顾泽之先开口告状, 然后, 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质问顾泽之是否怀恨在心,所以才故意引熊伤了自己
无论真相到底为何, 结果摆在了这里, 顾泽之毫发无伤,但自己却受伤了,大祁皇帝必须得给自己给燕国一个交代。
想到这里, 耶律栾心里一阵快意,连脸上的伤口仿佛也没有那么痛了。
他们的梁子已经结下了,他是不会轻易放过顾泽之的。
耶律栾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泽之。
结果
“皇上,我可不可以审审他”
顾泽之抬手指向了跪在几步外的侍卫郑锋。
耶律栾“”
耶律栾愣了一下,就好像一口快要吐出来的气又被硬生生地拍了回去,憋在胸口,上不去下不来。
皇帝点头应了。
于是,顾泽之策马走到了郑锋的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白马神情高傲地打了个响鼻。
顾泽之没有说话,但是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却让郑锋感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,就如同被什么猛兽盯上似的,仿佛他只要稍稍一动,就会被对方撕扯得四分五裂。
郑锋的后颈不由渗出了薄薄的冷汗,心脏也控制不住地越跳越快。
砰砰砰
在这万籁俱寂的
夜间山林,回响在耳边的心跳如擂鼓般响亮。
在沉寂了很久后,顾泽之突然开口了,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,“世子还真是用心良苦。”
郑锋身上的冷汗浸透了中衣,强自冷静地咽了咽口水,昂着下巴道“顾三公子何出此言”
“我记得,你的右后肩有块红胎记对吧”
顾泽之勾唇一笑,他的笑容永远那么温润,那么气定神闲,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失态似的。
郑锋看着顾泽之皱了皱眉,心里咯噔一下,想说你怎么知道的,话到嘴边又改为“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”
顾泽之唇角的笑意更深了,“你曾在端王府任侍卫两年,四年前的夏天,我曾远远地望见你在演武场赤裸着上身陪世子过招。”
他的声音不疾不缓,带着几分笃定,几分成竹在胸,优雅从容,与郑锋的狼狈形成鲜明的对比,让人很难怀疑他说的话。
“胡说八道”郑锋拼命地让自己保持冷静,不被顾泽之的气势所压制,对皇帝喊道,“皇上明鉴,末将”
顾泽之抬手做了个手势,于是,制住郑锋的其中一个侍卫猛地扯了一把他的后衣领,他的右后肩处赫然露出了一块龙眼大小的红胎记。
顾泽之转头看向了皇帝,又道“皇上您看,红胎记在此,足以证明臣所言不假”
郑锋脸色大变,急了,脱口而出道“不可能,我从未进过王府”
顾泽之又朝他看了过去,眉眼一斜,带着几分似笑非笑,道“这么说,你承认自己是世子派来的了。”
郑锋“”
他知道,自己被顾泽之套了话,说漏了嘴
“你你怎么知道的”郑锋忍不住问道。顾泽之怎么知道他是世子爷的人
顾泽之不再理会郑锋,向着皇帝说道“皇上,臣问完了。”
皇帝眉宇深锁,声音微沉“他是端王府的人”
顾泽之直言道“是不是王府的,臣不知道,但应该是世子的人。”
“那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一枚红胎记。”皇帝追问道。
顾泽之含笑地看了秦氿一眼,道“小氿方才那一鞭子把他后领扯破了,臣正好瞥到了一眼。”
他不过是瞥到郑锋身上有红胎
记,就顺口诈上一诈。
这一诈,就诈出来了。
顾泽之叹了一声,喃喃自语道“我都已经避到了京城,世子还是不愿放过我。对端亲王这爵位,我并无兴趣,世子为何就不信呢。”
皇帝唇角紧抿,脸色不太好看。
他注意到,顾泽之对于顾晨之只称世子,而不叫“大哥”,可见兄弟俩的关系势同水火。
他不由想到了在青云县抓到的那两个人,他们俩奉的也是端王世子之命。
这毕竟是端王府的家事,皇帝派人把他们送交给了端王,后来端王来信说,一定会彻查此事。
皇帝还以为端王至少能够约束好世子,没想到这才没两个月又出事了
想着,皇帝又一次看向不远处的耶律栾,目光微凝。
为了除掉顾泽之,端王世子竟然不惜和耶律栾合作
皇帝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缰绳,在心里对自己说,不行,端王府必须要换世子
端王府镇守边关,手握重兵,端王世子为了一个亲王爵,连亲弟弟都不放过,足以其他野心勃勃。
而现在,他又和北燕有说不清的关系,他日一旦得了端王府的兵权,会不会为了这至尊之位,和北燕合作,引狼入室
皇帝的嘴唇又抿得更紧了,面沉如水,浑身释放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。
周围陷入了一片沉寂,气氛微凝。
皇帝不说话,其他人也都沉默了,周围只剩下呼呼的寒风声,气温似乎陡然又下降了不少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皇帝的声音在清冷的夜风中再次响起
“回猎宫。”
既然祭祀用的熊已经猎到了,那么今晚的夜猎也可以提前结束了。
皇帝一声令下,其他人都立刻领命,然后各司其职,有的去处理那具熊尸,有的走到前面去开路,有的在帝后的后方列队。
然而,皇帝才刚策马调转了方向,后方就传来了一阵惊呼声“郑锋郑锋”
紧接着,就有一个侍卫大步流星地朝皇帝这边走了过来,抱拳禀道“皇上,郑锋他自尽了”
皇帝拉住了缰绳,又将马停下了,转头看了过去,
只见三四丈外,郑锋口角流血地倒在地上,周围的几支火把照亮了他的脸,他的一双
眼珠子暴凸了出来且布满血丝,浑浊无神,嘴角淌下的那行血不是红色,而是如墨一般的黑色。
很明显,郑锋是中毒死的。
夜风呼啸,那些火把上的火焰随风摇曳不已,在皇帝的脸上投下了诡异的阴影,衬得皇帝的脸色更难看了。
“把尸体带上,回猎宫。”
皇帝抛下这句话,然后就一夹马腹,策马往猎宫方向去了。
侍卫统领率领一众禁军侍卫们连忙跟上,凌乱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山林显得尤为响亮。
耶律栾僵立当场,望着皇帝离开的方向,感觉自己好像被遗忘了。
难道他们不应该质问自己吗
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回了,已经想好怎么逼得大祁皇帝无言以对
可是,事情的发展怎么完全走向了另一个方向。
耶律栾一双碧眼阴鸷如枭,心口憋闷得像是有什么堵在那里似的,脸也更痛了,他的伤口还在滴血,“滴答滴答”地落在下方的草地上。
那些微的声响在他耳边无限放大,就像是有人一巴掌又一巴掌地甩在了他脸上,打得他的脸火辣辣得疼。
耶律栾这辈子还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挫败。
秦氿策马慢慢悠悠地从耶律栾的身旁走过,走过时,还故意俯视了他一眼,动了动嘴唇,无声地以口型说道活该。
也不等耶律栾反应,她就一夹马腹,乐呵呵地驱马走向顾泽之,心情十分愉悦跟人掐架的技巧就是,怼完就赶紧拉黑,千万别给对方说话的机会
耶律栾本就憋着一口气,被秦氿这一激,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,恨恨道“秦、氿。”
他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。
对于秦氿,耶律栾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感觉。
最开始,是因为复合弓。
千秋节那日,在御花园看到复合弓时,他是惊艳的。
作为在马背上长大的人来说,这把复合弓对他太有吸引力了,所以,他才向大祁皇帝提出求娶秦氿,反正是与大祁和亲,娶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女人更好。
结果,大祁皇帝拒绝了。
耶律栾从来也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,因此那日在酒楼偶遇秦氿时,他抓住机会表明了他的心意,想要逼得她不得不答应,却被顾泽之搅了局。
彼时,秦氿虽然没说什么,但是耶律栾也能猜到这是一种无声的拒绝。
耶律栾本来也不是非秦氿不可,可现在不同了
耶律栾紧紧地盯着前方秦氿含笑的侧脸。
“大哥,你和郁将军应该算是今天夜猎的魁首了吧”
秦氿笑吟吟地跟顾泽之说着话,顺手甩了甩手里的马鞭,眼睛亮晶晶的。之前皇帝说了,今日夜猎的魁首,重重有赏。
顾泽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,摊开手,“鞭子给我。”
顾泽之没有抓缰绳,他的白马自己叼着缰绳慢慢悠悠地载着主人往前走。
啊秦氿看着顾泽之微微张嘴,依依不舍地把马鞭还了回去。
顾泽之接过马鞭,摆弄起了鞭柄上的大红络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