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几日老太太的种种无常,付茗颂皆看在眼里。
她垂眸对上老太太的目光,终于还是没忍住:“祖母,您可是有话要说?”
老太太又睨了她一眼:“你到我跟前来。”
茗颂一顿,往前走了两步,屈着身子,一副仔细聆听祖母教诲的乖巧模样。
“你现下正十五,是可以议亲的年纪了。虽说,我确实是不喜你生母,但到底你是付家的孩子,唤我一声祖母,在我眼里,你与姝云姝妍姐妹二人,是无差的。”老太太语调缓慢的说。
付茗颂一顿,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老太太一眼,似是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荒唐,老太太亦是睨了她一眼,继续道:
“只是人各有命,你的出身毕竟不如你两位姐姐,有些苦罪受了,也未必是不好的。”
堂前的姑娘又是一顿,将头低了下去。她吃的这些苦,于老太太来说,是她的福气,她便只能拿这当福气。
“祖母说的是,茗儿心下明白,也感念祖母。”
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,老太太听着却是挺舒服的,不由面色舒缓了些:“你是个听话的孩子,若是能许门好人家,倒是极好的……”
老太太长叹了一声气:“你随外头那位去东苑,依着吩咐,量力而行,多的不要说不要问,可记住了?”
茗颂懵了一下,老太太的话头转的实在太快,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:“记,记住了。”
正转头要踏出厅堂前,付茗颂小腿猛地一缩,磨磨蹭蹭转身朝老太太道:“可、可是,如此会不会不大好?”
毕竟是外男,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,何况上回老太太刚敲打过她,她怎么会不记得?
老太太眯了眯眼:“是我让你去的,我看谁敢说闲话,再说还有安妈妈跟着,不碍事。”
付茗颂点了点头,不敢再耽搁。
从寿安堂的长廊到后园的林子,又穿过一条石子小路,刚过寒冬,还有几株腊梅摇摇欲坠,同这盛开的姹紫嫣红开在一处,倒别有些新意。
彼时,东苑主屋里的男人靠在书案座椅处,梦里亦是一团花团锦簇,女子身上的幽香飘至鼻尖,肌肤细软的他总想伸手揉搓两下,此时便要引的她一声娇媚——
忽然门外被轻敲了两下,意想之中的娇媚声没落下,闻恕猛地睁开眼,眸中的旖旎渐渐散去,嗓音微哑道:“进。”
元禄推门进来:“主子,五姑娘到了。”
闻恕搭在案上的指尖一顿,强压下冲动方才面不改色的说:“叫她进来。”
元禄诶了声,才转头唤了茗颂来。
屋内昏暗,只半开了一扇窗,光线落在书案的棋盘上,看不清男人的脸。
分明是在付家府上,可付茗颂呼吸都忍不住放浅了些,大气不敢喘一口,谨小慎微的踏进黑木门槛。
方才听老太太嘱咐,此人应当是很要紧的,不是寻常亲戚家,马虎不得。
因是在闻恕面前,元禄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些:“五姑娘,过来坐吧。”
书案旁有把木凳,想必是给她安置的。
付茗颂闻言,抬脚过去坐下,仔细在棋盘上扫了一圈,只是拿起黑子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:“我棋艺不精,许是帮不上什么忙。”
男人低声应了一句,起身紧了紧袖口,往前走了两步到她身后,将仅有的那一点光都给挡住了。
元禄退到门边,与安妈妈对视了一眼,仿若无事的移开目光。
“能解出来?”闻恕垂眸看她,方才梦中还在身下的人就在眼前,只见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。
付茗颂眉头一紧,便下意识抬了头,那双媚人的杏眸微抬,背着光却也看不清眼前人的长相,只觉得身形削瘦高大,有些压人。
她犹豫了一下:“我试试。”
“先把这处拆了试试?”他点了点被困住的一处棋子,嗓音低沉道。
付茗颂仔细听着,正犹豫着从哪出落子好,就听他又说了句:“放这儿。”
她蓦地抬头,执棋的手忽然顿住。
既然都会,要她来做什么?
付茗颂正怔愣时,头顶传来一声低笑,等她回过神来,手中的棋子被夺走,男人有意无意的划过她指尖。
她蹭的一下起身,桌椅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难听的响声,引的安妈妈和元禄都下意识瞧过来。
只是闻恕身形高大挡在她身前,从门外看过来,是看不见她的。
付茗颂吓的呼吸一滞,瞪大眼睛。
就听他眉眼沉着,嗓音清冷的:“可知道我是谁?”
看她眸子里那毫不掩饰的惊恐万分,闻恕便知道,她是不记得了。
若是记得,从前的宋宋,定不会叫自己在付家过的这样惨淡。
“别怕,没人看到。”他如是说。
付茗颂眸子瞪的更大了,这是什么话!
此处空间狭小,叫他堵在书桌旁,付茗颂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。
可她往左一步又或往右一步,男人全然没有要让的意思。
闻恕握住她的手腕,目光紧紧盯着她:“你当真不记得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