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中有人认出她来,惊呼道:“那不就是蒋家嫡长女,弘安郡主嘛!”
蒋家嫡女,这是她首先的名头。即便她是锦英王妃,是弘安郡主,首先却是蒋家嫡出的女儿。而此刻出现在这里,自是引人深思的。谁都知道今日一早她才派了自己的丫头去司案司告了状,如今来尚书府又是干什么?众人瞧得津津有味,都想看看接下来她会怎么做。
蒋阮冲天竺使了个眼色,天竺会意,便上前走到尚书府大门前轻轻叩了三下门,她的动作礼貌而轻柔,不像是来找茬的,反倒是像做客的,十足的客气,然后恭敬道:“烦请通报一声,我家王妃今日回府归宁。”
蒋阮自从嫁入锦英王府后,连归宁都没来得及就中了毒。可即便如此,尚书府离锦英王府却也不是千里万里的路途,若是有心,派人过来问一声总是可以的。谁知蒋权竟是能做到一言不发,丝毫未曾提起。好似根本没有她这个女儿一般,此刻天竺提起归宁,周围的人便倒吸一口凉气。早知道蒋家嫡女和蒋权关系不甚亲近,可凉薄至斯,新婚这样久才归宁,也实在是惹人笑话了。
里头的人迟迟没有回应,天竺便小心的退到蒋阮身后,三人便静静的立在蒋府的门口,周围的人群中低声议论,却也为蒋阮这一刻的冷然而震惊。因她眼中此刻深沉,仿佛并不是在看蒋府,而是隔着蒋府的大门在看隔了许久的悠长岁月。
蒋阮的思绪回到了上一世,也是这样的大雪天,她第一次从庄子上回到蒋府。本是自己的家,却好似是寄人篱下似的,站在尚书府的门口既是紧张又是欣喜。她穿的破烂不堪,周围有人群指指点点,纷纷猜测着她的身份,她感到羞愧无地自容,就在这个门口,夏研和蒋素素打扮的光鲜亮丽来迎接她。她们越是做的温柔尔雅,越是衬托的她粗俗不堪。就在蒋府的这个牌匾之下,那扇紧闭的大门打开,从里面涌出了各种各样的伤害和耻辱。她从蒋府的大门到深宫的大门,一次比一次更是狼狈。前世的那个画面就像是一个笑话,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。
如今呢?蒋阮抬起头,目光落在尚书府那块巨大的牌匾之上。那是先皇御赐的牌匾,蒋权的骄傲,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落满了灰尘。前生夏研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吩咐下人将这块牌匾擦拭的干干净净,仿佛那就代表着蒋家的荣光一般。如今蒋家已经快要倾塌了。此生她回蒋家的时候就在这里,大门口外立下誓言,要在这里将前生伤害过她亲人的人全部屠戮干净,她在这里埋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,如今种子早已破土长成参天大树,只要再稍加用力,就能将这座埋葬了她和她家人的巨大坟冢连根拔起。
不知过了多久,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门后的家丁身后,慢慢的走出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人,他面色阴沉,恶狠狠地盯着蒋阮。
蒋权也许是刚下朝还没来得及换衣裳,又或者是想要以这身衣裳来压一压蒋阮的势头。只是那模样实在是憔悴的很。蒋阮微微一笑,礼貌的打招呼:“父亲,好久不见。”
许久不见,蒋权几乎和蒋阮印象中那个儒雅决断的中年人判若两人。他消瘦了不少,肤色也晒得很黑,两边的颧骨深深的凹陷下去,瘦的出奇,整个人已经显出了老态。蒋权一向是个注重外表的人,当初即便是年过不惑也如当过而立之年一般,年轻儒雅的很。如今却是一个生的不怎么好看的男子模样,或许还有几分倾颓之势。